【黎嚴】時差。貳、
A.
原本寂靜無聲的窗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下起了暴雨,淅哩嘩啦的單調音符敲打在窗台上有些吵雜。
黎子泓側頭看見透明乾淨的玻璃瞬間被豆點大的雨珠占據,被濃稠夜色覆蓋的景色只能透過外頭路燈的折射看清模糊輪廓。他這才想起來最近那樣暗沉沉的天色似乎很稀鬆平常,進而發現這個冬季竟也悄然無聲過了幾乎三分之一。
尤其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每一個微乎其微的聲音都異常清晰。
捏捏鼻樑,面對放置在一旁參考用的法典上一條條密麻文字依舊毫無頭緒,黎子泓漸漸感到煩悶。
在此同時,突如其來的鈴聲響徹室內讓他愣了愣。
釐清聲音的確來自室內電話後,黎子泓頗為無奈地嘆口氣,隨之勾起一抹莫可奈何的微笑——他想他知道這是誰打來的電話。
他起身走到有裝置電話的臥房,拿起話筒截斷那不間斷的尖銳鈴響,眼角餘光順便瞄了眼床邊的鵝黃色小時鐘,眉宇間不自覺泛起皺褶,雖然疑惑語氣仍然平穩。「喂?」
早上十點零二分,嚴司應該有課。
「嗨嗨前室友,作息要規律生活要開心才能長命百歲遠離過勞死阿,怎麼都這時間了還不好好睡覺呢?」一獲得回應就說了一長串的煩躁開場白,黎子泓從嚴司的語氣推測對方今日心情不錯。
「……你難道不覺得我有可能會被你吵醒嗎?」雖然這樣的機率少之又少,但先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依稀想起某次自己在感冒與疲累交加時壓不下起床氣狠狠吼了嚴司一次——拿著無線電話慢慢步行回書房,黎子泓不禁有些尷尬的抽抽嘴角。
「好問題……」對方略微停頓,似乎在思考,「雖然一定不可能!」
話筒那端隨即傳來愉悅笑聲,聽在黎子泓耳裡倒是刺耳的狠。
「對了那天要你買的視訊鏡頭裝好了嗎?我們來面對面聊天!」
「你今天早上沒課?」在關上進行到一半的工作視窗前猶豫看了法典最後一眼,終究覺得這樣的工作效率也不好繼續下去的檢察官還是乖乖點開應嚴司要求安裝的藍色通訊軟體。
「沒阿……就算有天氣超冷的根本不想出門,雪也還沒停。」
那端突然一陣騷動,熟悉的摩擦聲響似乎是嚴司剛從床上起身。間隔沒多久話筒對面傳來熟悉的提示音,對方便草草結束通話,而他同時開啟網路攝影機並設定好裝置才打開視訊視窗。
「嘿,臉果然還是糊糊的——別擔心拉你沒有變的比較醜,只是看不清楚你眼睛上的黑眼圈有些可惜。」
記憶中的那張臉和暑假回來見面那時相比並沒有多大變化,看著螢幕上的對方一開始盯著鏡頭呆呆眨眼調整的模樣,黎子泓竟覺得有些想笑,但沒有表露出來的他只是一面和嚴司搭話一面冷靜地將鏡頭角度調好。
他們聊了一段時間,黎子泓從話語裡聽出嚴司似乎已經用視訊煩擾過不少人……想起位在中部、這段時間應該忙綠於開店事宜的共同友人,雖然對方應該不會太順著嚴司的意,但黎子泓還是真心感覺眼前笑容無害的的人根本是故意的。
但是他面對著那張一直掛著笑容的臉龐,那麼一瞬間忽然覺得獨自一人遠在異鄉生活,也許也會寂寞。
雖然嚴司不曾明說,但他能感覺出來。
他走神那一剎,嚴司後方突然傳來開門聲,伴隨應該是呼喚嚴司英文名字的低沉嗓音喚回他的思緒。在嚴司詫異側過頭察看時,螢幕上出現一隻手搭上他的肩,「哇喔,你男朋友?」
「蠻帥的阿你怎麼捨得拋下對方跑來那麼遠的地方?」對方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雖然帶著腔調黎子泓還是聽得出來對方表達的意思。
僅管知道西方國家對於同性戀這種事比較開放,但他面對那麼直接犀利的問話依舊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在思考該怎麼解釋的同時一張還算俊帥的臉忽然擠進鏡頭,棕色頭髮和立體的深邃五官立刻佔去畫面一半空間,黎子泓呆愣了幾秒,而嚴司喊了聲對方名字,手臉並用似乎想把人推擠開。
「嗨,我是——」棕髮男笑容爽朗的與他打招呼,黎子泓注意到對方有著一雙如大海般漂亮的眼珠,個性感覺起來也很好相處。
只是自稱Ryan的男子才自我介紹到一半就被嚴司推著臉,搶回了視訊鏡頭。
「之後再和你聊,先乖乖去睡覺。」沒多久對方急急拋下這句話便在與Ryan的拌嘴中關閉視訊,徒留他一人面對冷清的電腦畫面。
漆黑一片的螢幕倒映出他還愣怔的面容,耳邊似乎還迴盪著螢幕另一端那兩人互動的聲音。
但事實上只聽見窗外雨聲的黎子泓與螢幕上的自己尷尬對望,最後才彎起一抹苦笑。
想起剛剛見到的Ryan,黎子泓判斷應該是嚴司曾和他談過的室友,從兩人間的打鬧可以看出他們關係似乎培養得不錯。
黎子泓先前曾擔心嚴司會遇上什麼惡劣的室友或是厭惡他態度的同學,但後來想想嚴司的個性到國外應該會比較吃香,好些日子的懸念到現在也剛好因為對方室友的出現才全部放下,只是嚴司方才的態度卻讓他不自覺皺眉。
與室友關係良好並不是壞事,雖然這也許並不適用於對方為嚴司的情況,但嚴司的行為卻無意間提醒了他,他們一直在朝各自的路上前進,而且今非昔比。
歲月匆匆,一晃就過了好幾個年頭。
那麼一瞬間他想起那年跨年夜喧嘩吵雜的人海裡,嚴司雖然沒有扯開喉嚨但傳入他耳裡卻異常清晰的那句我喜歡你。
對方的聲音很平淡,夾雜進身邊人群尖叫嘶吼的Happy New Year中只覺得突兀,並且很快消失於隨後響起的煙火聲。
他記得自己微微瞪大眼看向嚴司,而對方只是朝他一笑,仰頭看向夜空中燦爛的煙花,彷若什麼都未曾發生。
我喜歡你。
可是那個人除了總是那般自在從容的把他的世界攪的天翻地覆,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
原本寂靜無聲的窗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下起了暴雨,淅哩嘩啦的單調音符敲打在窗台上有些吵雜。
黎子泓側頭看見透明乾淨的玻璃瞬間被豆點大的雨珠占據,被濃稠夜色覆蓋的景色只能透過外頭路燈的折射看清模糊輪廓。他這才想起來最近那樣暗沉沉的天色似乎很稀鬆平常,進而發現這個冬季竟也悄然無聲過了幾乎三分之一。
尤其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每一個微乎其微的聲音都異常清晰。
捏捏鼻樑,面對放置在一旁參考用的法典上一條條密麻文字依舊毫無頭緒,黎子泓漸漸感到煩悶。
在此同時,突如其來的鈴聲響徹室內讓他愣了愣。
釐清聲音的確來自室內電話後,黎子泓頗為無奈地嘆口氣,隨之勾起一抹莫可奈何的微笑——他想他知道這是誰打來的電話。
他起身走到有裝置電話的臥房,拿起話筒截斷那不間斷的尖銳鈴響,眼角餘光順便瞄了眼床邊的鵝黃色小時鐘,眉宇間不自覺泛起皺褶,雖然疑惑語氣仍然平穩。「喂?」
早上十點零二分,嚴司應該有課。
「嗨嗨前室友,作息要規律生活要開心才能長命百歲遠離過勞死阿,怎麼都這時間了還不好好睡覺呢?」一獲得回應就說了一長串的煩躁開場白,黎子泓從嚴司的語氣推測對方今日心情不錯。
「……你難道不覺得我有可能會被你吵醒嗎?」雖然這樣的機率少之又少,但先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依稀想起某次自己在感冒與疲累交加時壓不下起床氣狠狠吼了嚴司一次——拿著無線電話慢慢步行回書房,黎子泓不禁有些尷尬的抽抽嘴角。
「好問題……」對方略微停頓,似乎在思考,「雖然一定不可能!」
話筒那端隨即傳來愉悅笑聲,聽在黎子泓耳裡倒是刺耳的狠。
「對了那天要你買的視訊鏡頭裝好了嗎?我們來面對面聊天!」
「你今天早上沒課?」在關上進行到一半的工作視窗前猶豫看了法典最後一眼,終究覺得這樣的工作效率也不好繼續下去的檢察官還是乖乖點開應嚴司要求安裝的藍色通訊軟體。
「沒阿……就算有天氣超冷的根本不想出門,雪也還沒停。」
那端突然一陣騷動,熟悉的摩擦聲響似乎是嚴司剛從床上起身。間隔沒多久話筒對面傳來熟悉的提示音,對方便草草結束通話,而他同時開啟網路攝影機並設定好裝置才打開視訊視窗。
「嘿,臉果然還是糊糊的——別擔心拉你沒有變的比較醜,只是看不清楚你眼睛上的黑眼圈有些可惜。」
記憶中的那張臉和暑假回來見面那時相比並沒有多大變化,看著螢幕上的對方一開始盯著鏡頭呆呆眨眼調整的模樣,黎子泓竟覺得有些想笑,但沒有表露出來的他只是一面和嚴司搭話一面冷靜地將鏡頭角度調好。
他們聊了一段時間,黎子泓從話語裡聽出嚴司似乎已經用視訊煩擾過不少人……想起位在中部、這段時間應該忙綠於開店事宜的共同友人,雖然對方應該不會太順著嚴司的意,但黎子泓還是真心感覺眼前笑容無害的的人根本是故意的。
但是他面對著那張一直掛著笑容的臉龐,那麼一瞬間忽然覺得獨自一人遠在異鄉生活,也許也會寂寞。
雖然嚴司不曾明說,但他能感覺出來。
他走神那一剎,嚴司後方突然傳來開門聲,伴隨應該是呼喚嚴司英文名字的低沉嗓音喚回他的思緒。在嚴司詫異側過頭察看時,螢幕上出現一隻手搭上他的肩,「哇喔,你男朋友?」
「蠻帥的阿你怎麼捨得拋下對方跑來那麼遠的地方?」對方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雖然帶著腔調黎子泓還是聽得出來對方表達的意思。
僅管知道西方國家對於同性戀這種事比較開放,但他面對那麼直接犀利的問話依舊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在思考該怎麼解釋的同時一張還算俊帥的臉忽然擠進鏡頭,棕色頭髮和立體的深邃五官立刻佔去畫面一半空間,黎子泓呆愣了幾秒,而嚴司喊了聲對方名字,手臉並用似乎想把人推擠開。
「嗨,我是——」棕髮男笑容爽朗的與他打招呼,黎子泓注意到對方有著一雙如大海般漂亮的眼珠,個性感覺起來也很好相處。
只是自稱Ryan的男子才自我介紹到一半就被嚴司推著臉,搶回了視訊鏡頭。
「之後再和你聊,先乖乖去睡覺。」沒多久對方急急拋下這句話便在與Ryan的拌嘴中關閉視訊,徒留他一人面對冷清的電腦畫面。
漆黑一片的螢幕倒映出他還愣怔的面容,耳邊似乎還迴盪著螢幕另一端那兩人互動的聲音。
但事實上只聽見窗外雨聲的黎子泓與螢幕上的自己尷尬對望,最後才彎起一抹苦笑。
想起剛剛見到的Ryan,黎子泓判斷應該是嚴司曾和他談過的室友,從兩人間的打鬧可以看出他們關係似乎培養得不錯。
黎子泓先前曾擔心嚴司會遇上什麼惡劣的室友或是厭惡他態度的同學,但後來想想嚴司的個性到國外應該會比較吃香,好些日子的懸念到現在也剛好因為對方室友的出現才全部放下,只是嚴司方才的態度卻讓他不自覺皺眉。
與室友關係良好並不是壞事,雖然這也許並不適用於對方為嚴司的情況,但嚴司的行為卻無意間提醒了他,他們一直在朝各自的路上前進,而且今非昔比。
歲月匆匆,一晃就過了好幾個年頭。
那麼一瞬間他想起那年跨年夜喧嘩吵雜的人海裡,嚴司雖然沒有扯開喉嚨但傳入他耳裡卻異常清晰的那句我喜歡你。
對方的聲音很平淡,夾雜進身邊人群尖叫嘶吼的Happy New Year中只覺得突兀,並且很快消失於隨後響起的煙火聲。
他記得自己微微瞪大眼看向嚴司,而對方只是朝他一笑,仰頭看向夜空中燦爛的煙花,彷若什麼都未曾發生。
我喜歡你。
可是那個人除了總是那般自在從容的把他的世界攪的天翻地覆,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
B.
嚴司一直以為時間可以弭平很多記憶。
也許等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結婚生子,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直到他們交女朋友或男朋友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曾經對那個人有過一段感情,而那時候什麼都過去了。
直到想起來的那一瞬,也許他還會為那些日子勾起笑容。
可當那時候黎子泓真的依照兩人在機場告別時的玩笑話撥越洋電話給他時,再次聽見那個熟悉的淡漠聲線,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之際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那麼想念。
這段關係好像從一開始就出了錯,分歧的路線扭轉不回正軌。
有時候他會想,也許這就是那些自己嗤之以鼻的故事情節所描繪的,所謂愛情。
但仔細想想,他還真對自己的眼光不敢領教……
應該算是很美好的名詞,偏偏對象是個男人,還偏偏是黎子泓。
捏著手中近期取得的第四張國際證照,應該覺得歡喜的嚴司此刻卻沒有太多愉悅感,反而有些煩悶。
自從那天談話被Ryan打斷後他和黎子泓就一直都沒有連絡,而日子過著過著一年倒也落幕了,他和一些進修時認識的同學一起在宿舍歡快迎來嶄新的一年,還差點沒被灌得爛醉。
趴在房間的小窗台看霧濛濛的天空飄著細雨,持續同樣動作好一段時間嚴司才伸長手將證照放回書桌。
他沒料到農曆新年竟也這麼快就到來了,想起家人在幾年前就移民到國外的黎子泓,對方肯定又像個沒人愛的小孩只能在那些公文陪伴下過新年——不過德丞他們應該會陪陪他吧?
這樣的天氣讓他提不起勁,昨晚在整棟宿舍的華人室友們舉辦的年菜大會上不小心差點吞下過敏食物又讓他到現在都沒有多大的食慾,所以還有點有氣無力。
數數日子,他預計在暑假前應該就能夠結束進修課程,如果順利的話應該還能拿到第五張證照。家裡方面曾經來電詢問過狀況,對他的後續安排和進度也沒有多大意見,他卻覺得有些茫然。
甩甩被太多思緒占據的腦袋,一大早就想那些有的沒有的根本不益身心健康。
腦袋閃過一念,嚴司沒有多加猶豫就替自己訂好今天的行程。於是起身整理了下隨身物品,穿上風衣套好毛線帽便匆匆出門。
□
雙手插在口袋裡預防時不時颳起的強風,早就習慣這種氣候的嚴司其實並沒有多在意往臉上撲的綿密雨絲,停停下下或是要下不下的天氣他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專心的朝目的地前進,直到掛上中國結還有祝賀辭的大紅色牌樓映入眼簾後他才稍微慢下腳步。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掛滿紅色燈籠增添不少喜慶的氣氛,來往的行人或與家人或與朋友同行,臉上不約而同都掛滿了笑意。不自覺被影響的嚴司漾起一抹淺笑,隨意瀏覽起兩旁的櫥窗還有充滿年味的裝飾。
不過才走沒幾步他便聽見前方熟悉的熱鬧聲響,於是和身邊路人一起退到旁邊讓開道路,這才看清不遠處正前進的隊伍。
沒想到在異國還能遇見小時候過年最喜歡的舞龍舞獅——隊伍來到他附近時停下,當熱鬧歡騰的銅鑼鼓聲競相響起拉開短暫的表演序幕時,身邊的人們有些開始拿出相機、攝影機等拍攝。站在人群裡的嚴司只覺得懷念,然後想起隨著自己年紀日漸增長,年味卻一點一滴變淡的家鄉。
放在口袋的右手掏出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帶出門的手機,眼神閃過一絲猶豫。
嚴司沒有再多想,邁開步伐就往人潮外圈走,一面道歉一面快步遠離最嘈雜的區域。
手指快速按下國際冠碼及國碼等一大串數字,反正頂多幾天好生活過的節制點或是再兼幾個小差的差別,沒有多計較的嚴司摀住另一隻耳朵好讓自己聽得更清楚,靜靜等待嘟嘟聲轉為毫無起伏的平淡嗓音。
只是沒等到那人發聲,注意到話筒那端被接通嚴司便先搶了對方的話。
「大檢察官新年快樂阿,為了避免你今年又一個人寂寞過新年,大哥哥我可是心腸很好的打電話來和你拜年喔。恭喜發財、阿不對你這工作要是真發財了可能會被抓……那就好好存錢但是紅包拿來吧。」
「……嚴司?」黎子泓略微停頓,似乎很疑惑,「你的宿舍怎麼會吵成這樣?」
「不對不對我現在不在宿舍,新春第一猜就無法掌握好友的心阿接下來的一年該怎麼辦?前途茫茫呢。」拉高聲音回覆好讓黎子泓聽得清楚,雖然吼得有些辛苦但嚴司忍不住輕笑,整個人倒是有些得意。
然而完全沒有心情陪他玩猜謎的黎子泓很直接詢問他在哪裡,接著便沉默等待他的回答。
嚴司嘖了聲,就算又過了新的一年他家前室友還是那麼不解風情,於是他只好乖乖招認。
「華人街阿——」等吵鬧聲隨著隊伍遠去越來越小嚴司才漸漸放低音量,「想說你一個人可能會無聊,說不定還會工作狂上身把假日當作平日拼命,所以讓你感受一下我這裡的新年有多熱鬧。」
「謝謝,你也新年快樂。」在嚴司想繼續扯些什麼話題時,突然發現癥結點的黎子泓語氣一下變得錯愕,「……你該不會用你那裡的手機打國際吧?」
「這個嗎……」果然做什麼事都還是逃不過他室友的火眼金睛。嚴司嘿嘿笑了兩聲沒有繼續接話。
「什麼這個嗎你錢多嗎,先掛掉有什麼話等回你宿舍再說。」對方講到最後彷彿出現了些許怒意,最後說了句再見就掛掉他的電話。
認識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被對方掛電話,一瞬間無言加來不及反應的嚴司愣愣盯著已經被自己握到溫熱的手機,沒多久眉間皺擰成結。
「什麼啊這是報復嗎……」
身邊行人經過的笑語聲傳入他耳裡,先前和黎子泓對話時他完全沒有多加留意,直到此刻放下電話了,他才發覺一切原來清晰的刺耳。
黎子泓不知道是真卑鄙還是假卑鄙,或是不小心卑鄙。
嚴司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清楚告知對方自己進修完就沒有再回國的念頭,可他現在卻在下定決心的前一刻猶豫了。
他不是不想留在故鄉。
只是那裡有他。
嚴司一直以為時間可以弭平很多記憶。
也許等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結婚生子,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直到他們交女朋友或男朋友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曾經對那個人有過一段感情,而那時候什麼都過去了。
直到想起來的那一瞬,也許他還會為那些日子勾起笑容。
可當那時候黎子泓真的依照兩人在機場告別時的玩笑話撥越洋電話給他時,再次聽見那個熟悉的淡漠聲線,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之際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那麼想念。
這段關係好像從一開始就出了錯,分歧的路線扭轉不回正軌。
有時候他會想,也許這就是那些自己嗤之以鼻的故事情節所描繪的,所謂愛情。
但仔細想想,他還真對自己的眼光不敢領教……
應該算是很美好的名詞,偏偏對象是個男人,還偏偏是黎子泓。
捏著手中近期取得的第四張國際證照,應該覺得歡喜的嚴司此刻卻沒有太多愉悅感,反而有些煩悶。
自從那天談話被Ryan打斷後他和黎子泓就一直都沒有連絡,而日子過著過著一年倒也落幕了,他和一些進修時認識的同學一起在宿舍歡快迎來嶄新的一年,還差點沒被灌得爛醉。
趴在房間的小窗台看霧濛濛的天空飄著細雨,持續同樣動作好一段時間嚴司才伸長手將證照放回書桌。
他沒料到農曆新年竟也這麼快就到來了,想起家人在幾年前就移民到國外的黎子泓,對方肯定又像個沒人愛的小孩只能在那些公文陪伴下過新年——不過德丞他們應該會陪陪他吧?
這樣的天氣讓他提不起勁,昨晚在整棟宿舍的華人室友們舉辦的年菜大會上不小心差點吞下過敏食物又讓他到現在都沒有多大的食慾,所以還有點有氣無力。
數數日子,他預計在暑假前應該就能夠結束進修課程,如果順利的話應該還能拿到第五張證照。家裡方面曾經來電詢問過狀況,對他的後續安排和進度也沒有多大意見,他卻覺得有些茫然。
甩甩被太多思緒占據的腦袋,一大早就想那些有的沒有的根本不益身心健康。
腦袋閃過一念,嚴司沒有多加猶豫就替自己訂好今天的行程。於是起身整理了下隨身物品,穿上風衣套好毛線帽便匆匆出門。
□
雙手插在口袋裡預防時不時颳起的強風,早就習慣這種氣候的嚴司其實並沒有多在意往臉上撲的綿密雨絲,停停下下或是要下不下的天氣他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專心的朝目的地前進,直到掛上中國結還有祝賀辭的大紅色牌樓映入眼簾後他才稍微慢下腳步。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掛滿紅色燈籠增添不少喜慶的氣氛,來往的行人或與家人或與朋友同行,臉上不約而同都掛滿了笑意。不自覺被影響的嚴司漾起一抹淺笑,隨意瀏覽起兩旁的櫥窗還有充滿年味的裝飾。
不過才走沒幾步他便聽見前方熟悉的熱鬧聲響,於是和身邊路人一起退到旁邊讓開道路,這才看清不遠處正前進的隊伍。
沒想到在異國還能遇見小時候過年最喜歡的舞龍舞獅——隊伍來到他附近時停下,當熱鬧歡騰的銅鑼鼓聲競相響起拉開短暫的表演序幕時,身邊的人們有些開始拿出相機、攝影機等拍攝。站在人群裡的嚴司只覺得懷念,然後想起隨著自己年紀日漸增長,年味卻一點一滴變淡的家鄉。
放在口袋的右手掏出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帶出門的手機,眼神閃過一絲猶豫。
嚴司沒有再多想,邁開步伐就往人潮外圈走,一面道歉一面快步遠離最嘈雜的區域。
手指快速按下國際冠碼及國碼等一大串數字,反正頂多幾天好生活過的節制點或是再兼幾個小差的差別,沒有多計較的嚴司摀住另一隻耳朵好讓自己聽得更清楚,靜靜等待嘟嘟聲轉為毫無起伏的平淡嗓音。
只是沒等到那人發聲,注意到話筒那端被接通嚴司便先搶了對方的話。
「大檢察官新年快樂阿,為了避免你今年又一個人寂寞過新年,大哥哥我可是心腸很好的打電話來和你拜年喔。恭喜發財、阿不對你這工作要是真發財了可能會被抓……那就好好存錢但是紅包拿來吧。」
「……嚴司?」黎子泓略微停頓,似乎很疑惑,「你的宿舍怎麼會吵成這樣?」
「不對不對我現在不在宿舍,新春第一猜就無法掌握好友的心阿接下來的一年該怎麼辦?前途茫茫呢。」拉高聲音回覆好讓黎子泓聽得清楚,雖然吼得有些辛苦但嚴司忍不住輕笑,整個人倒是有些得意。
然而完全沒有心情陪他玩猜謎的黎子泓很直接詢問他在哪裡,接著便沉默等待他的回答。
嚴司嘖了聲,就算又過了新的一年他家前室友還是那麼不解風情,於是他只好乖乖招認。
「華人街阿——」等吵鬧聲隨著隊伍遠去越來越小嚴司才漸漸放低音量,「想說你一個人可能會無聊,說不定還會工作狂上身把假日當作平日拼命,所以讓你感受一下我這裡的新年有多熱鬧。」
「謝謝,你也新年快樂。」在嚴司想繼續扯些什麼話題時,突然發現癥結點的黎子泓語氣一下變得錯愕,「……你該不會用你那裡的手機打國際吧?」
「這個嗎……」果然做什麼事都還是逃不過他室友的火眼金睛。嚴司嘿嘿笑了兩聲沒有繼續接話。
「什麼這個嗎你錢多嗎,先掛掉有什麼話等回你宿舍再說。」對方講到最後彷彿出現了些許怒意,最後說了句再見就掛掉他的電話。
認識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被對方掛電話,一瞬間無言加來不及反應的嚴司愣愣盯著已經被自己握到溫熱的手機,沒多久眉間皺擰成結。
「什麼啊這是報復嗎……」
身邊行人經過的笑語聲傳入他耳裡,先前和黎子泓對話時他完全沒有多加留意,直到此刻放下電話了,他才發覺一切原來清晰的刺耳。
黎子泓不知道是真卑鄙還是假卑鄙,或是不小心卑鄙。
嚴司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清楚告知對方自己進修完就沒有再回國的念頭,可他現在卻在下定決心的前一刻猶豫了。
他不是不想留在故鄉。
只是那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