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嚴】時差。拾貳、
A.
暑假是案件發生的高峰期。
黎子泓按著額頭,面對才進入暑假的第一天就忙到快抽不出身這種情況覺得有點頭大,偏偏手機在這個時候又突然開始震動。
自從嚴司那次掛掉他電話之後他再也沒有接到對方的電話,時間一晃也過了好些日子,他亦不再總是把工作帶回家去處理,而是選擇留在地檢署加班。
並非淺意識裡想逃避什麼,他僅是隱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留在家裡的理由。
看了眼手機發現是未知來電,原本不想接聽的,但瞥了眼時鐘突然感覺這個時間點有些唯妙的人愣了一下,才趕在鈴聲停止前急忙接起電話。
「喂?」
『大檢察官又在忙什麼啊那麼久才接電話,該不會已經睡了……不過打家裡沒接、現在語氣還那麼奇怪感覺倒不像啊……該不會是在做壞事被我半途抓包吧?』熟悉的調笑語調從話筒那端傳來,這次沒心情再指責嚴司用那邊的手機打國際還打手機的黎子泓輕吁出一口氣,縱使那麼一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嚴司,但他還是很自然地和對方對答。
「沒什麼,處理公文而已。」
『喔……』嚴司沉吟一陣,最後才笑嘻嘻地發問,『那你十八個小時之後有沒有空啊?』在心裡算了一下大概是明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明天沒有休假的檢察官困惑擰下眉,卻還是想知道詳情,於是沒有立刻挑明。
「怎麼了?」
『想請幾個月前剛買新車的大檢察官幫忙囉,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嚴司輕笑出聲,黎子泓總覺得那語氣和先前對方打算惡作劇前的模樣很相似,卻又有些許不同。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於是只能用不一樣來概括形容。
「你明明知道我沒心思猜那些……你直接說答案吧。」黎子泓用手揉了幾下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也不是無心去猜測,只是實在沒心思去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登機門。』他卻沒想到嚴司就這麼爽快地朝他拋出一個震撼彈,讓他一下坐直身子、差點沒跳起來問對方到底搞什麼鬼。
「你要回台灣?」面對一兩個還沒回家的同僚投過來的探詢目光,黎子泓打個手勢表示自己沒問題便稍微壓低了聲嗓,掩飾自己方才差點吼出來的疑問。
『是啊不行嗎?女人翻臉都可以和翻書一樣快了我為什麼不能回台灣。』嚴司怪叫幾句才轉回正題,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好啦好啦要開始登機了,你要不要幫忙一句話。如果要上班的話我自己再想辦法也可以。反正已經被這麼多人傷完心了,不差你一個。』
「我剛好排休,到了沒看見人再打給我。」
『這麼剛好啊,謝啦還是親愛的前室友你人最好──』嚴司歡樂喊完這段話便匆匆向他道別然後掛上電話,黎子泓眼神有些複雜地盯著自己的手機,終究無奈嘆口氣再抹把臉,他明天必須請假了。
腦袋裡隱約浮現出強烈的罪惡感,檢察官向同事交代幾句再說明理由便動作快速地收拾好東西下班。
匆匆離開辦公室的他絲毫沒有注意自己比平時快上些許的步伐,只是捏緊了手中的公事包提把。
嚴司……為什麼?
他想不透。
只不過對方依舊是那樣自然的語氣、從容的態度,輕鬆得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黎子泓卻感覺自己終於構築牢固的心理建設又要被簡單破除──雖然他和嚴司的確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甚至連個開始都沒有。
B.
在飛機上除了睡覺還是睡覺,不過從在香港等待轉機時就開始清醒的嚴司面對大片落地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突然又有想睡的念頭。
在香港等待的時間比預計還要來的少,所以在入關前他便待在少少幾家免稅店裡到處逛,想說混段時間順便等黎子泓倒也沒差。雖然之前在香港有買一些、但突然又想起其他朋友的人倒是很大方地又買了不少免稅商品。
等買得差不多後他才慢悠悠地去拿取行李,然後一路走到入境大廳,很意外地發現黎子泓已經在那裡等候,而且還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焦躁。
一年不見,對方看起來彷彿又成熟穩重了些。
不知怎的,嚴司卻想起了幾年前對方還青澀的模樣,突然感到懷念。
他不明白是腦袋裡的哪個構造分泌出什麼化學物質促使他下了這樣的決定,還退拒那邊早就爭取到的優渥工資、回台接受認識的學長所引薦的工作,準備到公家機關暫時支援。
但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會想念的,也許不單單僅有眼前這個男人。
嚴司忽然想起Ryan大聲詢問他瘋了嗎才放棄那個工作,但對方後來卻又拍著他的肩,告訴他什麼愛情誠可貴、要好好把握彼此之類的鬼話,反而讓他覺得莫名諷刺。
笑了笑撇開那些想法,嚴司抬手和黎子泓打招呼,而很快迎上來的對方順手接過他已然超載的推車裡那一部份大袋小袋、似乎害怕它們掉落……最後卻只留給他行李箱。
挑了下眉,沒有多大意見的人倒是樂得輕鬆,推著安全不少的推車跟在對方身邊。
兩個人無言走了十幾步,直到黎子泓開口,「為什麼這麼突然……這次打算停留多久?」
「一輩子啦。」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嚴司笑嘻嘻看著好友表現出訝異的模樣,很快就將視線轉回眼前的路況,「後來想想,要是自己每次想吃泡麵、想吃德丞煮的菜或是和一些醫學系的學長姊聚會,都要千里迢迢跑回來就覺得麻煩,還不如直接待在自己習慣的地方。」
沒有再多加解釋也沒有去在意黎子泓的表情,嚴司很快岔開話題,「你呢?最近工作還順利吧?聽說暑假通常會比較忙一點。」
「還可以。只不過最近手上的案子比較多。」
「那有再遇到那種讓你通體舒暢、連腸子都要吐出來那種──」
「沒有。你可以不要總是對受害者不敬嗎?」
「哎呀我只是好奇和給大檢察官一個身為朋友需要的關愛關心、怕你脆弱的小心靈因此受創,所以想要與予輔導嘛哈哈,大哥哥我可是很專業的,友情價算你一小時兩千五就好。」
「我不需要。」
C.
兩人就這麼一路談到停車場,當隨著黎子泓走到定點、一部黑色國產車映入眼簾時嚴司忍不住笑了,「和我想得差不多,蠻適合你的。」
檢察官狐疑看了嚴司一眼,發現對方並沒有解釋意味後只是聳聳肩,幫助對方擺放行李。
「所以先回你老家還是去先去你支援的地方看環境、順便稍作整理?」一路上大概了解嚴司已經藉由認識的人介紹找到工作,而且還附帶宿舍。但嚴司很快表明自己明天就上工這件事倒是讓黎子泓有些驚訝地挑眉。「這麼趕?」
「沒辦法,人手好像很缺。沒聽過一句成語叫作飢不擇食阿飢不擇食。」不過他倒是有好好和對方要到相等的補償,畢竟自己可是歸類在高檔食材那類,想硬吞他不噎死對方才怪。聳肩,嚴司表情無辜。「先緊急幫忙一陣而已,有些程序還要本人親自去處理完才能正式來。」
「那平時交通?」黎子泓放好行李回到駕駛座,見嚴司也跟著落座並繫好安全帶才發動車子,還算熟練地換檔、壓下手剎車,最後踩油門將車緩緩駛離停車場。
「我直屬的直屬的好朋友……那個學長你應該有點印象,他好像還是你大一那時候登山社其中一個大二美宣的男朋友啊──就是戴眼鏡看起來呆頭呆腦忠厚老實、但其實完全相反那個……唔……雖然沒有那麼誇張啦可是還是差不多。」見檢察官臉色糾結了一陣後緩緩點頭、似乎有稀薄印象,嚴司才接續下去,「他手中有台車急著脫手,我看過照片車況還不錯,而且才開半年而已。那個車款不便宜但他說可以幫我打到三折。」
「雖然大哥哥我敏銳的鼻子已經嗅到不尋常的氣味,而且還是很嚴重那種。不過他和我拍胸脯保證過,應該也不敢做些什麼……反正和他買之前會再送驗一次、確定沒問題才下手。」嚴司說著說著突然打了個哈欠。
「嗯,那自己注意。」倒也不是怕嚴司被坑或者什麼,非常相信對方絕對不會有那天的黎子泓只是下意識提醒。
嚴司另外扯了幾句也不想想他是誰、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等話語就這樣結束這個話題。兩人沉默一會,嚴司似乎想讓他專心開車就沒再開啟其他話題,不過集中精神於前方路況的黎子泓卻忽然想起彼此間這些日子以來的空白,忍不住分了神。
昨天回到家簡單洗過澡後他便上了床打算睡覺,不過到最後他沒睡著,僅是躺在床上、一個人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嚴司將要回到台灣這件事他是感到有些慶幸的。他想詢問嚴司回來的原因,更想告知對方那天自己未能接續下去的話語。
尤其當嚴司告知他有長留台灣的意願後,黎子泓更堅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無論如何,黎子泓想嚴司有權利知道,就算是為這段混亂的感情作一個結尾也好。
於是他開口起了頭,但前面幾個音都還沒說完他便發現身旁那個人早就閉上眼睛,側頭靠著椅墊似乎睡得很沉。
伸手調弱車內冷氣,黎子泓不禁好笑又無奈地輕吁一口氣……這算是自己一直逃避的報應嗎?
雖然下了交流道後還找了一小段路,不過黎子泓終究還是順利開到了嚴司當時給他的那個地址。
將方向燈桿往上推、緩緩讓車子停進路邊的白線,完全停好車後黎子泓才伸手將嚴司搖醒。
還很迷糊的對方不知怎地讓他覺得有些好笑,也許是想起自己曾經錯過的兩次告白吧,又或許是想起嚴司之前罵他是不是有病。
「笑什麼?」當嚴司一臉疑惑看向他時,黎子泓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勾起了唇角,於是他反應很快地冷靜搖頭,又恢復原本的神色,「沒什麼。」
嚴司挑眉,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黎子泓被對方鬧的沒辦法,只能給他一個白眼,「笑你的睡相。」
拋下這句話便開門下車,黎子泓快步走到後車廂,當拉開車蓋時他看著裡頭大大小小的行李,突然有種熟悉的恍惚感。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子去送嚴司的,雖然當時開車的人不是他,不過那個人確實又回來了……他會有機會安排時機告訴他那些欠他的話吧?
黎子泓一面思考一面將行李拿出來,分給還在亂叫的嚴司一些。等行李全部拿完、嚴司也乖乖安靜下來後他隨著對方走到宿舍樓下的警衛室,站在旁邊等待嚴司處理完一些手續,過一陣子才終於進到對方的新住所。
「沒想到還不錯啊……」大致看過每個房間後嚴司首先撲上沙發,坐著跳了兩下,「沙發也不錯,應該蠻好睡的。」
黎子泓無奈笑笑,雖然也有些認同沙發好睡是個很重要的條件,但他並沒有附和嚴司的話。他正想轉移話題再說些什麼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愣了下,急忙將手機拿出來接聽的檢察官和含著笑意看他的友人打個手勢,便背過身走遠幾步,與電話那頭談論好一陣子才結束對話。
「怎麼?臨時有現場要你去跑?」嚴司忍不住調侃,而黎子泓只是皺眉。「我表姊。他們一家上星期回國,結果舅舅今早去運動時不小心發生車禍,右小腿骨折。」
聞言嚴司的表情立刻恢復平靜,也跟著微微擰眉,「你舅舅也有一定年紀了,要他多注意一點,如果再老一點會更難好……不過看他平常有運動的習慣,身體應該蠻硬朗的。」
「所以你現在要趕去看一下他?剛好今天休假。」嚴司突然想到什麼,雙手一拍大腿起身,「剛好我也好久沒和他聊天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不是還要整理東西?你忙你的,我幫你帶句問候就好。」黎子泓抬手想制止開始翻找自己那些戰利品的嚴司,對方卻嘖了兩聲拍開他的手,「那讓我送禮物總行了吧。」
嚴司沒找太久,很快便選定一瓶高粱和一袋保養品遞給黎子泓,「你舅舅上次還想找我喝酒,這個他應該會喜歡,不過可不能讓他在醫院喝;那個是學妹要我幫忙帶回來的保養品,我有多買一些,給你舅媽吧。」
黎子泓猶豫了陣,最終還是道謝收下,「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快去吧。」索性坐在地板上開始整理,嚴司朝好友揮手。
只不過黎子泓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新的聯絡方式?」
突然被這麼問,嚴司頓了下,好笑又無奈地勾起嘴角,發出一聲輕笑後繼續低著頭整理,「地址你都有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還怕找不到人嗎?」
「更何況大學同學,現在有些根本像是稀有生物滅絕了,我們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所以失聯這種東西也沒有那麼可怕吧。」就在黎子泓皺著眉想插話時,嚴司突然裝模作樣掬一把眼淚,語氣感慨,「不過沒想到我在大檢察官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不知不覺躍昇到那麼高了,好感人啊我一直都以為我在你心裡只是個小小的存在,所以你才要一直以冷臉相待還有聯合外人欺負我。」
「我什麼時候聯合外人了?」
「你別說你忘了大二那年我生日,楊德丞他們把我拋進湖裡的事。」
「我那時有拉你上岸。」還差點被你拉下去。
「依舊是共犯。」
見黎子泓不再回話後嚴司得意笑笑,終於願意回到正題,「新手機可能等要等整理完東西、買齊生活物品之後,再找時間去辦吧。」
黎子泓點頭,「等聯絡方式確定記得和我說一聲。」
而嚴司嗯了聲,安靜目送黎子泓的背影離開。
暑假是案件發生的高峰期。
黎子泓按著額頭,面對才進入暑假的第一天就忙到快抽不出身這種情況覺得有點頭大,偏偏手機在這個時候又突然開始震動。
自從嚴司那次掛掉他電話之後他再也沒有接到對方的電話,時間一晃也過了好些日子,他亦不再總是把工作帶回家去處理,而是選擇留在地檢署加班。
並非淺意識裡想逃避什麼,他僅是隱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留在家裡的理由。
看了眼手機發現是未知來電,原本不想接聽的,但瞥了眼時鐘突然感覺這個時間點有些唯妙的人愣了一下,才趕在鈴聲停止前急忙接起電話。
「喂?」
『大檢察官又在忙什麼啊那麼久才接電話,該不會已經睡了……不過打家裡沒接、現在語氣還那麼奇怪感覺倒不像啊……該不會是在做壞事被我半途抓包吧?』熟悉的調笑語調從話筒那端傳來,這次沒心情再指責嚴司用那邊的手機打國際還打手機的黎子泓輕吁出一口氣,縱使那麼一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嚴司,但他還是很自然地和對方對答。
「沒什麼,處理公文而已。」
『喔……』嚴司沉吟一陣,最後才笑嘻嘻地發問,『那你十八個小時之後有沒有空啊?』在心裡算了一下大概是明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明天沒有休假的檢察官困惑擰下眉,卻還是想知道詳情,於是沒有立刻挑明。
「怎麼了?」
『想請幾個月前剛買新車的大檢察官幫忙囉,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嚴司輕笑出聲,黎子泓總覺得那語氣和先前對方打算惡作劇前的模樣很相似,卻又有些許不同。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於是只能用不一樣來概括形容。
「你明明知道我沒心思猜那些……你直接說答案吧。」黎子泓用手揉了幾下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也不是無心去猜測,只是實在沒心思去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登機門。』他卻沒想到嚴司就這麼爽快地朝他拋出一個震撼彈,讓他一下坐直身子、差點沒跳起來問對方到底搞什麼鬼。
「你要回台灣?」面對一兩個還沒回家的同僚投過來的探詢目光,黎子泓打個手勢表示自己沒問題便稍微壓低了聲嗓,掩飾自己方才差點吼出來的疑問。
『是啊不行嗎?女人翻臉都可以和翻書一樣快了我為什麼不能回台灣。』嚴司怪叫幾句才轉回正題,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好啦好啦要開始登機了,你要不要幫忙一句話。如果要上班的話我自己再想辦法也可以。反正已經被這麼多人傷完心了,不差你一個。』
「我剛好排休,到了沒看見人再打給我。」
『這麼剛好啊,謝啦還是親愛的前室友你人最好──』嚴司歡樂喊完這段話便匆匆向他道別然後掛上電話,黎子泓眼神有些複雜地盯著自己的手機,終究無奈嘆口氣再抹把臉,他明天必須請假了。
腦袋裡隱約浮現出強烈的罪惡感,檢察官向同事交代幾句再說明理由便動作快速地收拾好東西下班。
匆匆離開辦公室的他絲毫沒有注意自己比平時快上些許的步伐,只是捏緊了手中的公事包提把。
嚴司……為什麼?
他想不透。
只不過對方依舊是那樣自然的語氣、從容的態度,輕鬆得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黎子泓卻感覺自己終於構築牢固的心理建設又要被簡單破除──雖然他和嚴司的確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甚至連個開始都沒有。
B.
在飛機上除了睡覺還是睡覺,不過從在香港等待轉機時就開始清醒的嚴司面對大片落地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突然又有想睡的念頭。
在香港等待的時間比預計還要來的少,所以在入關前他便待在少少幾家免稅店裡到處逛,想說混段時間順便等黎子泓倒也沒差。雖然之前在香港有買一些、但突然又想起其他朋友的人倒是很大方地又買了不少免稅商品。
等買得差不多後他才慢悠悠地去拿取行李,然後一路走到入境大廳,很意外地發現黎子泓已經在那裡等候,而且還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焦躁。
一年不見,對方看起來彷彿又成熟穩重了些。
不知怎的,嚴司卻想起了幾年前對方還青澀的模樣,突然感到懷念。
他不明白是腦袋裡的哪個構造分泌出什麼化學物質促使他下了這樣的決定,還退拒那邊早就爭取到的優渥工資、回台接受認識的學長所引薦的工作,準備到公家機關暫時支援。
但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會想念的,也許不單單僅有眼前這個男人。
嚴司忽然想起Ryan大聲詢問他瘋了嗎才放棄那個工作,但對方後來卻又拍著他的肩,告訴他什麼愛情誠可貴、要好好把握彼此之類的鬼話,反而讓他覺得莫名諷刺。
笑了笑撇開那些想法,嚴司抬手和黎子泓打招呼,而很快迎上來的對方順手接過他已然超載的推車裡那一部份大袋小袋、似乎害怕它們掉落……最後卻只留給他行李箱。
挑了下眉,沒有多大意見的人倒是樂得輕鬆,推著安全不少的推車跟在對方身邊。
兩個人無言走了十幾步,直到黎子泓開口,「為什麼這麼突然……這次打算停留多久?」
「一輩子啦。」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嚴司笑嘻嘻看著好友表現出訝異的模樣,很快就將視線轉回眼前的路況,「後來想想,要是自己每次想吃泡麵、想吃德丞煮的菜或是和一些醫學系的學長姊聚會,都要千里迢迢跑回來就覺得麻煩,還不如直接待在自己習慣的地方。」
沒有再多加解釋也沒有去在意黎子泓的表情,嚴司很快岔開話題,「你呢?最近工作還順利吧?聽說暑假通常會比較忙一點。」
「還可以。只不過最近手上的案子比較多。」
「那有再遇到那種讓你通體舒暢、連腸子都要吐出來那種──」
「沒有。你可以不要總是對受害者不敬嗎?」
「哎呀我只是好奇和給大檢察官一個身為朋友需要的關愛關心、怕你脆弱的小心靈因此受創,所以想要與予輔導嘛哈哈,大哥哥我可是很專業的,友情價算你一小時兩千五就好。」
「我不需要。」
C.
兩人就這麼一路談到停車場,當隨著黎子泓走到定點、一部黑色國產車映入眼簾時嚴司忍不住笑了,「和我想得差不多,蠻適合你的。」
檢察官狐疑看了嚴司一眼,發現對方並沒有解釋意味後只是聳聳肩,幫助對方擺放行李。
「所以先回你老家還是去先去你支援的地方看環境、順便稍作整理?」一路上大概了解嚴司已經藉由認識的人介紹找到工作,而且還附帶宿舍。但嚴司很快表明自己明天就上工這件事倒是讓黎子泓有些驚訝地挑眉。「這麼趕?」
「沒辦法,人手好像很缺。沒聽過一句成語叫作飢不擇食阿飢不擇食。」不過他倒是有好好和對方要到相等的補償,畢竟自己可是歸類在高檔食材那類,想硬吞他不噎死對方才怪。聳肩,嚴司表情無辜。「先緊急幫忙一陣而已,有些程序還要本人親自去處理完才能正式來。」
「那平時交通?」黎子泓放好行李回到駕駛座,見嚴司也跟著落座並繫好安全帶才發動車子,還算熟練地換檔、壓下手剎車,最後踩油門將車緩緩駛離停車場。
「我直屬的直屬的好朋友……那個學長你應該有點印象,他好像還是你大一那時候登山社其中一個大二美宣的男朋友啊──就是戴眼鏡看起來呆頭呆腦忠厚老實、但其實完全相反那個……唔……雖然沒有那麼誇張啦可是還是差不多。」見檢察官臉色糾結了一陣後緩緩點頭、似乎有稀薄印象,嚴司才接續下去,「他手中有台車急著脫手,我看過照片車況還不錯,而且才開半年而已。那個車款不便宜但他說可以幫我打到三折。」
「雖然大哥哥我敏銳的鼻子已經嗅到不尋常的氣味,而且還是很嚴重那種。不過他和我拍胸脯保證過,應該也不敢做些什麼……反正和他買之前會再送驗一次、確定沒問題才下手。」嚴司說著說著突然打了個哈欠。
「嗯,那自己注意。」倒也不是怕嚴司被坑或者什麼,非常相信對方絕對不會有那天的黎子泓只是下意識提醒。
嚴司另外扯了幾句也不想想他是誰、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等話語就這樣結束這個話題。兩人沉默一會,嚴司似乎想讓他專心開車就沒再開啟其他話題,不過集中精神於前方路況的黎子泓卻忽然想起彼此間這些日子以來的空白,忍不住分了神。
昨天回到家簡單洗過澡後他便上了床打算睡覺,不過到最後他沒睡著,僅是躺在床上、一個人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嚴司將要回到台灣這件事他是感到有些慶幸的。他想詢問嚴司回來的原因,更想告知對方那天自己未能接續下去的話語。
尤其當嚴司告知他有長留台灣的意願後,黎子泓更堅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無論如何,黎子泓想嚴司有權利知道,就算是為這段混亂的感情作一個結尾也好。
於是他開口起了頭,但前面幾個音都還沒說完他便發現身旁那個人早就閉上眼睛,側頭靠著椅墊似乎睡得很沉。
伸手調弱車內冷氣,黎子泓不禁好笑又無奈地輕吁一口氣……這算是自己一直逃避的報應嗎?
雖然下了交流道後還找了一小段路,不過黎子泓終究還是順利開到了嚴司當時給他的那個地址。
將方向燈桿往上推、緩緩讓車子停進路邊的白線,完全停好車後黎子泓才伸手將嚴司搖醒。
還很迷糊的對方不知怎地讓他覺得有些好笑,也許是想起自己曾經錯過的兩次告白吧,又或許是想起嚴司之前罵他是不是有病。
「笑什麼?」當嚴司一臉疑惑看向他時,黎子泓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勾起了唇角,於是他反應很快地冷靜搖頭,又恢復原本的神色,「沒什麼。」
嚴司挑眉,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黎子泓被對方鬧的沒辦法,只能給他一個白眼,「笑你的睡相。」
拋下這句話便開門下車,黎子泓快步走到後車廂,當拉開車蓋時他看著裡頭大大小小的行李,突然有種熟悉的恍惚感。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子去送嚴司的,雖然當時開車的人不是他,不過那個人確實又回來了……他會有機會安排時機告訴他那些欠他的話吧?
黎子泓一面思考一面將行李拿出來,分給還在亂叫的嚴司一些。等行李全部拿完、嚴司也乖乖安靜下來後他隨著對方走到宿舍樓下的警衛室,站在旁邊等待嚴司處理完一些手續,過一陣子才終於進到對方的新住所。
「沒想到還不錯啊……」大致看過每個房間後嚴司首先撲上沙發,坐著跳了兩下,「沙發也不錯,應該蠻好睡的。」
黎子泓無奈笑笑,雖然也有些認同沙發好睡是個很重要的條件,但他並沒有附和嚴司的話。他正想轉移話題再說些什麼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愣了下,急忙將手機拿出來接聽的檢察官和含著笑意看他的友人打個手勢,便背過身走遠幾步,與電話那頭談論好一陣子才結束對話。
「怎麼?臨時有現場要你去跑?」嚴司忍不住調侃,而黎子泓只是皺眉。「我表姊。他們一家上星期回國,結果舅舅今早去運動時不小心發生車禍,右小腿骨折。」
聞言嚴司的表情立刻恢復平靜,也跟著微微擰眉,「你舅舅也有一定年紀了,要他多注意一點,如果再老一點會更難好……不過看他平常有運動的習慣,身體應該蠻硬朗的。」
「所以你現在要趕去看一下他?剛好今天休假。」嚴司突然想到什麼,雙手一拍大腿起身,「剛好我也好久沒和他聊天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不是還要整理東西?你忙你的,我幫你帶句問候就好。」黎子泓抬手想制止開始翻找自己那些戰利品的嚴司,對方卻嘖了兩聲拍開他的手,「那讓我送禮物總行了吧。」
嚴司沒找太久,很快便選定一瓶高粱和一袋保養品遞給黎子泓,「你舅舅上次還想找我喝酒,這個他應該會喜歡,不過可不能讓他在醫院喝;那個是學妹要我幫忙帶回來的保養品,我有多買一些,給你舅媽吧。」
黎子泓猶豫了陣,最終還是道謝收下,「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快去吧。」索性坐在地板上開始整理,嚴司朝好友揮手。
只不過黎子泓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新的聯絡方式?」
突然被這麼問,嚴司頓了下,好笑又無奈地勾起嘴角,發出一聲輕笑後繼續低著頭整理,「地址你都有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還怕找不到人嗎?」
「更何況大學同學,現在有些根本像是稀有生物滅絕了,我們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所以失聯這種東西也沒有那麼可怕吧。」就在黎子泓皺著眉想插話時,嚴司突然裝模作樣掬一把眼淚,語氣感慨,「不過沒想到我在大檢察官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不知不覺躍昇到那麼高了,好感人啊我一直都以為我在你心裡只是個小小的存在,所以你才要一直以冷臉相待還有聯合外人欺負我。」
「我什麼時候聯合外人了?」
「你別說你忘了大二那年我生日,楊德丞他們把我拋進湖裡的事。」
「我那時有拉你上岸。」還差點被你拉下去。
「依舊是共犯。」
見黎子泓不再回話後嚴司得意笑笑,終於願意回到正題,「新手機可能等要等整理完東西、買齊生活物品之後,再找時間去辦吧。」
黎子泓點頭,「等聯絡方式確定記得和我說一聲。」
而嚴司嗯了聲,安靜目送黎子泓的背影離開。